万幸我家里人和我比较熟的人都没有的。但是我是个急诊科医生，所以经常和他们打交道。大部分是过来装病骗你打杜冷丁的，但是杜冷丁要红处方，身份证，然后医院也管的严，基本上不会成功。然后前两年出了一个类似于杜冷丁的止痛药，还不用开红处方，验身份证。所以有一段时间开的飞起。这个药比杜冷丁贵的多，但是比他们在外面买毒还是要便宜。所以开到医院和药剂科自己都怕了。就严厉整顿一下后，这个药也没了。
前面讲了这么多题外话，回到正题吧。很多人员到不行了，会自己孤独的死掉。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会被送到医院。然后很多医院也拿这帮人头疼，等下我说给你听。就会把他推到上级医院去。很不巧，我就是当地一个比较有名的大医院的急诊科医生。所以我经常会遇到这样的病人。遇到过很多，大部分都救活过来。然后转到当地专门给这些人员准备的医院去治疗，一般是当地的传染病医院。医药费？那是不可能的，好点的交给一两百，然后两手一摊，人我送到你这里了。他还没死，你看着办。差点的直接丢到你急诊科门口，其余人就跑了。然后医院和医生只能先报警，然后自己贴钱给他治。有的人不是问，你不是报警了吗？你以为警察会帮你追医疗费么？你想多了。你报警是告诉警察我这里有这么个人，让他们联系家人然后把他救活后接走，这样你不会贴钱贴的更多。就这样，大部分家属都非常不配合。
然后这类病人大部分的都是长期静脉穿刺造成的静脉瘤/动静脉瘘破裂出血。非常血腥。但是治疗也简单，就是压迫止血。再随便吊几瓶糖盐水什么扩容就好了。然后就是过量，这个过量一般到不了医院就挂了，只要到了医院生命体征没有的，医生只会象征的抢救一下，然后宣布死亡。那些到了医院还没死的就比较麻烦了。这种人往往你救活了没有人会感谢你，而且钱还收不到。
但是有一个病人是经了我的手死亡的，而且并不是直接由造成的，所以我印象非常深。那天我上夜班，就是由凌晨零点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的那种班。晚上二点，两个一看就是那种的人来看病了。瘦的就像鬼一样。一高一矮，两个男的。高个子的肚子疼的非常厉害。好吧，诊疗过程省略，反正你们也不是来看我治病的。然后很快就确诊是急性消化道穿孔，不懂得同学可以去上查一下。作为医生还是建议做手术，因为肠道是人体内细菌库，同时还有食物残渣，不修补掉穿孔部位基本上不可能控制感染。除非患者身体条件非常好，否则就是脓毒血症休克，进而死亡。好吧，病人到我手上算我倒霉。还好矮个子身上还有几百块。先用了点急需的抗生素，然后上了大量的价格便宜量又足的糖盐水抗休克。然后就是询问矮个子情况。
什么关系？朋友，不是非常熟。能不能负责？负不了。那病人家属能不能联系到？说了不熟，联系不到。好吗。就只能报警解决了。十五分后，警察来了。警察呢看了下高个子，说这个看上去就很严重，这个就只能先放在医院救命了。我心里说，废话，这还要你说。然后警察就去找矮个子，拉出去问了十几分钟话，然后就把矮个子带走了，准确的说是铐走了。然后高个子边上一个陪人都没了。我和值班护士一脸懵逼，然后只好到派出所去问。人家说查到户口了，会叫他家人过来。矮个子，要拘留，其他的希望医院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先救命。没办法，只能请示院领导，院领导也很无语，说这种情况手术暂时不做，先抗休克治疗，等他家属来再说。
早上六点半，总算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个子女人，带着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女孩。女人是很瘦的那种，女孩子也很瘦，而且看上去没有那种七八岁的小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的表情，看上去很老成。一问，前妻，孩子是他的。已经离婚几年了，小孩子归她。但是法律上前妻已经不能为患者签手术同意书这些法律文书了。就再问，病人有没有父母兄弟姐妹？父母前两年都死了，有个哥哥在本地。马上如获至宝的联系，那头一个警惕的中年男声问是哪里？我说我是某某医院，某某病的很严重，要做手术，需要家人过来签字。对面直接说，我没有这么个兄弟，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，他现在生死与我无关，然后就挂了。我心想，我x！我还没找你要钱，你就这么急着挂吗？看来这个哥哥是靠不住了，前妻就前妻吧。然后把患者病情和治疗方案和女人大致说了一下。然后说，就病情来说，还是推荐尽快做手术，不然进入感染性休克就晚了。女人简单的问了下手术费用。这个手术费加上到时候ICU复苏要大几万，这个女的就说那出不起，家里钱都败光了，房子都卖了。现在娘俩在外面租房子住。就一千多，不到两千块。再次汇报院领导，院领导也很无奈，说有多少交多少，先救人。再跟家属说这个事，女人说要出去商量下。我说好吧，尽快，时间不等人。这个时候患者其实已经是休克前期了。女人牵着小女孩出去打了半个小时。然后进来找我说，不做手术了，保守治疗。我再三提醒她，这个病人不做手术不可能治得好，而且这个病人身体条件这么差，随时有可能感染性休克死亡。女人面无表情的跟我说，不做，我签字，不要你们负责。给他打个杜冷丁止痛吧。
然后大概在早晨八点一刻，患者心跳呼吸停了。护士喊我去抢救，准备胸外按压。那个女人拖住我说，医生，不要抢救了，我们放弃抢救，我们签字！签完字，我就去通知护士家属放弃抢救了。然后女人又出去打了，而整个过程中，小女孩就静静的坐在急诊抢救室的门口的椅子上，不哭也不闹。半个小时以后，病人的哥哥终于出现了。过来也没多说话，要了死亡证，把医疗费结清了。然后叫了殡仪馆的车，把高个子拉上车，就准备走。全程没有任何悲伤，眼泪，只有麻木。女人拉着小女孩也要上车了，小女孩向我鞠了个躬，说了一句，医生叔叔辛苦了。然后就被女人拉上了车走了。
以前臧克家曾说过，有的人活着，但是他已经死了。我到此才真正感受到这句话的意思。
